第01章 青梅竹马的成人礼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而持续的声响。林阳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带着些许疲惫推开家门，还没来得及换下沾着雨水潮气的衬衫，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苏小雨。
“喂？”他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一天的倦意似乎被这通电话驱散了些许。
“林阳！你到家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清脆明亮，带着点小喘气，像只活泼的小鸟，“外面雨好大，我刚从图书馆跑回来，差点淋成落汤鸡！”
林阳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头发可能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眼睛亮晶晶的，鼻尖或许还沾着点雨水，抱着书包在楼道里跺脚的样子。他嘴角微微上扬：“嗯，刚到。你带伞了吗？淋湿了没？”
“带了带了，就是风太大，伞差点被吹跑！”苏小雨的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我跑得快！对了，你吃饭没？我妈今天包了荠菜猪肉饺子，可香了，让我给你送点过去呢。”
“阿姨又给我包饺子了？”林阳心里一暖。苏小雨家就在他家隔壁单元，两家人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关系好得像一家人。苏妈妈更是从小就把林阳当半个儿子疼。“替我谢谢阿姨。不过我刚回来，还没弄吃的。”
“那正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送过去！”苏小雨说完，不等林阳回应就挂了电话，风风火火的性子十几年如一日。
林阳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世界，思绪却飘回了更久远的时光。
林阳第一次见到苏小雨，是在幼儿园小班的滑梯旁。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因为够不到滑梯扶手急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比她还高不了多少的林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笨拙地走过去，踮起脚，用尽吃奶的力气把她托了上去。小女孩破涕为笑，滑下来后，把自己口袋里唯一的一块水果糖塞给了他。那块糖甜得发腻，却成了林阳童年记忆里最清晰的味道。
从那天起，他们的生命轨迹就紧紧缠绕在了一起。一起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林阳是那个永远默默跟在她身后，帮她背书包、记笔记、挡开调皮男生恶作剧的影子。苏小雨则是他世界里最明媚的阳光，叽叽喳喳，没心没肺，却总能在他低落时，用一个笨拙的笑话或者一块偷偷塞过来的点心，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们分享过太多秘密：考试不及格不敢告诉家长的试卷，暗恋隔壁班同学的心事，对未来天马行空的幻想。林阳记得苏小雨第一次生理期时惊慌失措地躲进他家厕所，是他红着脸跑去便利店买了卫生巾。苏小雨也记得林阳高三模拟考失利，一个人躲在顶楼天台，是她找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陪他看了一下午的云，直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是彼此最了解的人，是对方生命里理所当然的存在，像空气和水一样自然。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理所当然里，悄然滋生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像春日里悄然破土的嫩芽，无声无息，却带着改变一切的力量。
门铃声打断了林阳的回忆。他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苏小雨，果然如他所料。她换下了湿外套，穿着一件宽松柔软的米白色毛衣，头发还有些潮气，几缕碎发贴在白皙的颈侧。她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保鲜盒，里面是白白胖胖的饺子，还冒着热气。雨水的气息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青草般的清新味道，扑面而来。
“喏，快趁热吃！”苏小雨把保鲜盒塞进林阳怀里，熟门熟路地弯腰换鞋，仿佛回自己家一样自然。
“谢谢。”林阳接过盒子，沉甸甸的，是饺子的分量，更是那份十几年如一日的温暖。“进来坐会儿？外面冷。”
“好呀！”苏小雨蹦跳着进来，很自然地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抱起一个印着小熊的抱枕——那是她初中时送给林阳的生日礼物，一直被他放在沙发上。
林阳把饺子拿到厨房，倒进盘子，又调了点醋和辣椒油。端着盘子回到客厅时，看到苏小雨正蜷在沙发里，下巴搁在抱枕上，眼睛盯着电视里无聊的广告，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垂着，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安静。
“看什么呢？”林阳把盘子放在茶几上，在她旁边坐下。沙发不大，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梢残留的雨水的微腥和她身上那股独特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没什么，发呆。”苏小雨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阳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饺子皮薄馅大，荠菜的清香混合着猪肉的鲜美在口中弥漫开。他吃得很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身旁的女孩身上。她正低头摆弄着抱枕上的小熊耳朵，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线头。毛衣的领口有些宽松，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小段精致脆弱的锁骨，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林阳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喉咙有些发紧。他赶紧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吃饺子，试图压下心头那阵突如其来的悸动。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频繁了。当她毫无顾忌地靠在他肩膀上睡着时；当她因为看恐怖片害怕，下意识抓住他手臂时；当她仰着脸，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说话时……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渴望就会悄然滋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既甜蜜又惶恐。
他害怕。害怕一旦捅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眼前这份十几年沉淀下来的、毫无保留的亲密与信任，会像肥皂泡一样破碎。他无法想象失去苏小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她是他的阳光，他的空气，是他生命底色里最温暖的那一部分。他宁愿永远维持现状，做她身边那个沉默的影子，守护她的笑容，也不愿冒一丝一毫失去她的风险。
“好吃吗？”苏小雨的声音把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嗯，很好吃。”林阳点头，声音有点哑。他清了清嗓子，“阿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那当然！”苏小雨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她凑近了一点，好奇地问：“对了，你今天工作怎么样？累不累？”
她突然的靠近让林阳身体微微一僵。她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更清晰了，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他的耳廓。他甚至可以数清她睫毛的根数。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向小腹，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微微泛白。
“还…还好。”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盘子里的饺子，“就是项目有点赶，加了会儿班。”
“哦……”苏小雨似乎没察觉他的异样，又缩回沙发里，抱着抱枕，语气带着点心疼，“别太累了。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她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林阳眼下淡淡的青色。
指尖微凉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穿透皮肤，直抵林阳的心脏。他猛地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抓住了她即将收回的手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小雨愣住了，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惊讶，看着林阳。林阳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掌心里是她纤细的手腕，皮肤细腻温软，脉搏在他指腹下清晰地跳动，一下，又一下，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广告的嘈杂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空气变得粘稠而暧昧，一种无声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蔓延。林阳能清晰地看到苏小雨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的眼神有些闪烁，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像受惊的蝶翼。她没有立刻抽回手，只是那样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他的影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某种同样陌生的悸动？
林阳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灼伤她手腕的皮肤。他想松开，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他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看着她，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越来越清晰，看着她脸颊的红晕越来越深。
苏小雨的心跳也快得不像话。手腕被林阳握住的地方传来滚烫的温度，那热度仿佛顺着血管一路烧到了她的脸上、耳朵尖。她不明白林阳为什么突然抓住她，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挣脱。一种从未有过的、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被他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让她身体有些发软。她看着林阳近在咫尺的脸，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紧张，有挣扎，还有一种……让她心尖发颤的、浓烈得化不开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的僵持，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是林阳先败下阵来。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力道之大甚至让苏小雨的手腕在空中晃了一下。
“对…对不起！”林阳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慌乱。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差点带翻茶几上的盘子，“我…我去给你倒杯水！”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进了厨房。
苏小雨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刚刚被握住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灼热和力道。她轻轻抚摸着那块皮肤，指尖下的脉搏依旧跳得飞快。脸颊上的热度久久不退，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咚咚咚地乱撞。刚才林阳的眼神……好奇怪。那种眼神，她从未在他看自己的时候见过。不是朋友间的熟稔，也不是兄长般的关怀，而是一种……让她心慌意乱、却又隐隐有些期待的东西。
厨房里传来水流声和杯子碰撞的轻微声响。苏小雨抱着抱枕，把发烫的脸颊埋了进去。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林阳刚才深邃的眼神，一会儿是两人从小到大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决麻烦；他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和喜好；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总是比别人多停留那么几秒……难道……？
一个大胆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林阳在厨房里，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却浇不灭心头那股燥热和懊恼。他刚才在做什么？他差点就失控了！他怎么能对小雨……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眼睛和紧绷的下颌线。不行，不能这样。他必须控制住自己。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才端着两杯温水走回客厅。
“给。”他把水杯递给苏小雨，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平稳，只是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谢谢。”苏小雨接过水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稍稍安抚了她同样纷乱的心绪。她偷偷抬眼看了看林阳。他已经坐回了沙发，但刻意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目光低垂着，盯着茶几上的水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刚才那种无声的张力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沉默。电视里的广告还在聒噪地播放着，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些。
“那个……”苏小雨试图打破沉默，声音带着点不自然的轻快，“下周我们班有个同学聚会，在‘时光’KTV，你去不去？”
林阳抬起头，看向她：“你们班聚会，我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苏小雨立刻说，“好多人都带朋友去的！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小了点，“而且你不去，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王浩他们肯定又要起哄灌我酒……”她撇撇嘴，露出一点小委屈的表情。
听到“王浩”这个名字，林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王浩是苏小雨班上的体育委员，性格开朗外向，对苏小雨一直有点意思，这点林阳早就看出来了。想到聚会上王浩可能会借着气氛对苏小雨献殷勤，甚至……林阳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升腾起来，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
“好，我去。”林阳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不能让小雨一个人去面对那种场合，尤其是……有王浩在的时候。
“真的？太好了！”苏小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那点小委屈一扫而空，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像拨云见日，“那说定了哦！下周五晚上七点！”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林阳心头那点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一些。他点点头：“嗯，说定了。”
苏小雨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些学校里的趣事，气氛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轻松自然，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尴尬和悸动从未发生过。但两人心里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层隔在友情与爱情之间的薄纱，被刚才那意外的触碰和眼神，悄然掀起了一角。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苏小雨起身告辞：“不早啦，我该回去了，明天还有早课呢。”
“我送你下楼。”林阳也站起来。
“不用啦，就隔壁单元，两步路！”苏小雨摆摆手，走到门口换鞋。
林阳还是坚持把她送到了楼道口。夜晚的空气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和凉意。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快上去吧，外面凉。”林阳看着她。
“嗯，你也早点休息。”苏小雨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他。路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入了星辰。
“林阳，”她轻声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刚才……谢谢你。”
林阳一怔：“谢什么？”
苏小雨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格外温柔的笑容，然后挥挥手，转身跑进了单元门。
林阳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那句没头没尾的“谢谢”。谢谢什么？谢谢他抓住她的手？还是谢谢他答应陪她去聚会？或者……是谢谢他这十几年如一日的守护？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灼热和纷乱。他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腕细腻的触感和脉搏跳动的韵律。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
同学聚会……他抬头望向苏小雨家亮着灯的窗户，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也许，有些事情，真的需要一个契机来打破。而那个契机，似乎正在悄然临近。平静水面下的暗涌，终将汇聚成冲破堤岸的浪潮。
他转身，慢慢走回自己的单元。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又熄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鼓噪的心跳上。青梅竹马的情谊，在无声的潮汐中，正悄然酝酿着一场盛大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