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记】第十六集[河图实体] 仙侠武侠
六朝清羽记16
【第十六集】内容简介
程宗扬本以为远离五原城就可逃出苏妲己的魔掌,但如今她也来到建康,甚至,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再次与她结怨……
【第十六集】第一章:花红
一声沉闷的雷鸣响过,大雨倾盆而下。雨水顺着屋檐,垂下成行的细流,园中的花树在暴雨冲刷下不住摇曳,无数红黄粉白的花瓣零落坠入沟渠。
闪烁的灯光下,一个女子赤条条躺在发黄的竹榻上,她化着浓妆的面孔姿容秾艳,但厚厚的脂粉仍遮不住她苍白的脸色。
「回……回妈妈……女儿……女儿落红了……」
那女子紧紧咬住红唇,双手抓住竹榻边缘,下体柔艳的蜜穴被淫具侵入,软腻阴唇夹住棒身微微抽动着,穴中溢出一缕殷红血痕。
榻上熟艳的女子美目迸出泪花,强忍痛楚道:「回妈妈……女儿……女儿落红……」
那女子羞痛地按住小腹,接着双腿被那妇人拉开,受创的蜜穴绽露出来。
那根白檀木制成的淫具「叽」的一声从蜜穴脱出,带出几滴鲜红的血迹。
程宗扬怪叫道:「死丫头,玩得太过了吧?没看到她是处女啊!」
「少啰嗦,她的处女是我的。」
卓云君看着争吵的男女,眼神一片茫然,片刻后,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是你!是你!」
小紫皱起鼻子:「你用肉棒就不残忍了?虚伪!」
煮熟的鸭子还怕飞了不成?程宗扬没有理她,和小紫商量道,「大不了我给你十个铜铢。」
「最多十五个!」程宗扬叫道:「她处女都被你干了一半,起码打个五折吧?」
卓云君看着那个年轻人一五一十数了十五枚铜铢,递给化过装的少女。她再傻,这时也知道受到戏弄,不禁羞愧欲死。
卓云君尖叫道:「你们这对恶棍!」
那个粗鄙妇人露出少女般娇俏的笑容,一手拿起门闩。
程宗扬抓住她白光光的双腿,两臂一张,朝两边拉开。美妇发出一声痛楚的尖叫,被鲜血染红的玉户像红梅般,在雪白股间绽开。
小紫摇着门闩呵哄道:「那你可要乖乖听话哦。」
卓云君急促地吸了几口气,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颤声道:「不要……不要辱我……」
望着他野兽般充满肉欲的眼神,卓云君最后一丝勇气也消失无踪。她两手掩在腹下,眼角滚出泪珠,摇头泣道:「放过我……求你放过我吧……」
小紫探过身,抚摸美妇满是泪珠的玉颊,嘻笑道:「人家的乖女儿才不会呢。是不是?」
「就在几天前,这位卓教御还拿把剑放在我脖子上,恶狠狠要把我的喉咙切开。那模样又威风又杀气,我现在想起来还吓得尿裤子……天地良心,我那会时救过她啊!」
卓云君哭泣道:「我错了……求你们放过我吧……」
程宗扬收起冷笑,一脸温和地说道:「别傻了。我放了你,你敢出去吗?你们太乙真宗可比我狠多了。」
程宗扬道:「卓教御,其实你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有勇气。这么一个小丫头就让你服服贴贴,如果落到你那些同门手里……这会儿让你吃屎你都肯。你信不信?」
卓云君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自己门下弟子稀少,无力与他们对抗。如果落到他们手中,以自己的姿色和双方仇怨,必定是生不如死。
「傻瓜!」小紫又踢了他一脚,「滥好人的大傻瓜!整天说要报仇,这会儿又装起好人来了。」
「笨死你了!她武功已经被废,只要挑断她的脚筋、穿了她的琵琶骨,她就变成一个废人,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玩腻了就割掉她的舌头,把她卖到娼窠里去。嘻嘻,小紫认识一个老鸨,像她这样的老女人,也能卖五个银铢呢。」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你救过她一次,她还要杀你,等于欠了你两条命呢。只让她拿身体抵债,太便宜她了,只有你这种大笨瓜才会干!你要不想挑她的筋、穿她的骨,我还有个办法!」
小紫嘻笑道:「有一种情人蛊,给这个贱人下到身上,她就每天乖乖被你干,不然浑身都被蛊虫咬噬,痛不欲生。好玩吧?」
程宗扬俯过身,在小紫耳边小声道:「很好!继续。」
小紫眨了眨眼,朝他扮个鬼脸。
小紫挑起眉梢,凶巴巴道:「死娼妇!不接客你去哪里挣一百银铢!」
房舍门窗都用被褥遮住,雨声被隔在外面。忽然一声惊雷,震得屋瓦为之摇动。
「好啊,她答应了。」小紫拍手笑道:「她既然在这里当妓女,以后就叫她云婊子好了。」
卓云君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是,公子。」
「叫主子吧。」程宗扬对卓云君说道:「你在这里混饭吃,一半是奴婢,一半是妓女,叫主子免得和别人混了。」
程宗扬往榻上一坐,拍了拍腿:「卓大美人儿,过来。」
看到这个孤傲女子终于主动光着身子坐在自己怀里,说不得意那是假的。程宗扬仰天大笑三声,换来小紫一个大大的白眼。「大笨瓜!」
「小气鬼!」小紫一甩帘子离开。
程宗扬一边说笑,一边抚摸美妓的肉体。「卓教御皮肤真好,又白又细……嘿嘿,在玄真观的时候,你只怕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主动光着屁股坐在我怀里吧?」
「卓美人儿,你下边也很美啊。」
自己好心救人,却被这个风姿如画的贱人反咬一口,差点连命都丢了。这口恶气已经憋了许久,现在终于等到这一天,让这贱人敞开秘处任自己观赏,心里不禁得意非凡。
程宗扬把一条白绫放在她手里,然后挑了挑眉毛。卓云君明白过来,忍羞拿起白绫,将秘处的血迹一点点抹拭干净。
「紫妈妈只干一半,里面……哦……」
一个硬邦邦的物体顶在股间,那只又硬又大的龟头挤进软腻肉缝中,传来火热气息,受创的蜜穴像被烫到似的一阵悸动。
程宗扬站在榻旁,嘻笑着按住卓云君的膝弯,阳具挺起,顶住她柔腻蜜穴慢慢用力。
忽然她身体一颤,发出一声痛叫。
卓云君对痛楚的感觉比正常人要强烈数倍,下体撕裂的剧痛使她几乎昏厥,瞳孔瞬间失去光彩。
忽然胸前传来触电般酥麻的感觉,丰挺美乳被年轻的主人抓在手中,揉捏得不住变形。程宗扬十指拿开,一手一个拿住她浑圆的乳球,像滚皮球一样来回揉动。美妓弹性十足的乳肉被压得扁扁的,温度迅速升高。
下体的痛意似乎不再那么强烈。美妓咬住红唇,白玉般的鼻翼微微鼓张着,双颊渐渐泛起桃红。
程宗扬为的是出一口鸟气,又不是开善堂,当然用不着跟她客气,阳具奋力前顶,整个干进美妓穴内,叫道:「好爽!」
阳具在狭紧的蜜腔中挺动,用力顶住她颤抖的花心。卓云君浑身一颤,被玉齿咬紧的红唇痛得收紧。
卓云君勉强点了点头,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插在体内的阳具使卓云君无力反抗,只能含羞忍痛地抬起雪臀,把那条白绫放在臀下,对着溢血的秘处摊开。
美妓躺在程宗扬身下,被他干得痛叫连声。怒胀的阳具毫不怜悯地在美妓处女嫩穴中进出,每次拔出,都带出一串鲜红的血迹。
卓云君颤声叫道:「是我错了……求你轻一点……好痛……」
「啊!」卓云君痛叫一声,忍不住哭出声来,「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呜呜……」
卓云君美目含泪,痛叫出声:「当日奴婢对主子恩将仇报……啊……请主子责罚……」
程宗扬不经意的一句却让卓云君浑身一震,她眼中透出异样神情,说不出是后悔还是羞痛。
卓云君嘴角牵动,露出一丝苍白笑容。「奴婢知道错了,请主子责罚。」说着她一手分开秘处,「请用力……」
阳具停在穴口,美妓柔声道:「请用力……」
龟头重重撞上花心,卓云君白美雪臀被干得抬起。她颦紧眉头,忍住下体痛楚,吃力地说道:「请原谅……」
程宗扬一手按住卓云君的小腹,一手揉捏着她一只雪乳。卓云君玉体横陈,如雪的肌肤上散发出浓浓的脂粉香气,媚艳动人。那支阳具在蜜穴中不停进出,用力研磨着穴内的腻肉。火热的肉棒被肉穴紧箍着,随着她双乳的颤动,腻穴渐渐渗出蜜汁,变得湿滑柔润。
卓云君长发散乱,那具白生生的肉体痛得遍体冷汗,她挺起蜜穴,忍痛咬住唇瓣,望着程宗扬,直到他把久蓄的精液尽数喷射在自己体内。
卓云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柔声道:「主子嫖得满意吗?」
看起来孤高冷傲的卓云君竟然说出这种妓女的言词,程宗扬不由一怔,旋即笑道:「卓大美人儿好乖,主子很满意。」
程宗扬心里倒有些嘀咕,他摸了摸卓云君的额头。「你不会被干傻了吧?」
「报应?」程宗扬道:「你们道家怎么讲起佛门的话来?」
卓云君念诵的是道家《太上感应篇》的首句,她垂下眼睛。「我对你恩将仇报,落到这番田地不过是咎由自取。心起于恶,恶虽未为,而凶神已随之。今日失身于你,冥冥中报应不爽。如果当初我一剑杀死你,说不定此时已经落到蔺贼手中,求死不能。」
「命数如此,」卓云君静静说道:「一百银铢的欠债,我少不得要一一偿还给你。」
程宗扬放开按在卓云君小腹上的手掌,说道:「那好,卓美人儿,笑一个给主子看看!风骚一点哦。」
美妓圆润隆起的玉户绽开一道缝隙,里面红腻的蜜肉丹红淋漓,软腻的穴口圆圆张开,一股浊白的浓精混着处子鲜血缓缓淌落出来。
程宗扬一边把玩她的肉体,一边纳闷地问道:「既然你还是处女,为什么当初要告诉小紫你失过身呢?」
程宗扬低下头看着她的神情,「喂,你都被我干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会是这个年纪还是童女,觉得不好意思吧?」
程宗扬咳了一声:「我听说你有一位师兄?」
程宗扬怔了一下,笑道:「不伦恋啊?你们太乙真宗可真够……」
卓云君眼神黯淡,「当天他就奉命离山,去对付一个人。」
「那次我们去了六位同门,」卓云君语调凄楚地说道:「但岳鹏举岂是好对付的……」
程宗扬道:「他被岳帅杀了?」
良久,卓云君道:「死的就是小师叔。我太乙真宗因此与姓岳的结怨,直到王师兄担任掌教,仍与他不相往来。」
程宗扬心头微惊,只听卓云君恨声道:「而是我一位师兄。」
卓云君红唇留下深深齿痕,「蔺贼是我们这一代最年长的,小师叔比蔺贼年轻二十岁,却是师叔的辈分,有他在,掌教的位子迟早会落在他身上。蔺贼那时就觊觎掌教之位,寻机对小师叔下毒手。因为是大战之余,众人竟没有发觉。」
「王师兄入门最早,但论年纪比蔺贼还小一些。他在教中时常不说话,直到练成九阳神功,才为人所知。」
「当日蔺贼以九阳神功相诱,邀我过去说话。」卓云君美目透出无尽恨意,「我进门时,他正坐在窗前吹一枝骨笛。那狗贼告诉我,这是小师叔的胫骨,他取来作成骨笛,数十年来,时时带在身旁……」
卓云君忽然仰起脸:「只要你杀掉蔺贼,我卓云君起誓,今生今世都做你的妓女!永不背叛!」
「还是从长计议吧。」程宗扬笑道:「还是先算那一百银铢好了。」
蔺采泉邀她前往,早有预谋设下圈套,自己愤然出手,立刻中计,只得孤身逃脱。
卓云君不再乞求,她从臀下抽出沾满落红的白绫,像不愿松开般紧紧握着,柔肠百转千回,最后凄然道:「没想到,我的元红竟是给了你。」
程宗扬在卓云君身上痛痛快快爽了一把,好不容易出了口恶气,得意万分。可惜小紫那死丫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找不到人吹嘘,不免有点意犹未尽。
整个大宅前后五进,众人都住在前三进,后面两进十几间房屋,只有自己和小紫两个人。在建康住了半月有余,自己在家里睡觉的次数屈指可数,后宅整天都像没人一样冷冷清清。
奔到檐下,程宗扬抖开褥子,一边推开门:「死丫头,躲我房里干嘛?」
灯下坐着一个艳丽女子,她双臂挽着一幅红绡,身上一袭红底银花的绸衣紧贴身子,勾勒出胴体柔润的曲线,腰间围着一条毛茸茸的狐皮。灯下肌肤白滑如雪,柳叶眉一点樱唇,桃花眼,水蛇细腰,一张狐媚的瓜子脸千娇百媚。
「怎么?不认得了吗?」
程宗扬心里砰砰直跳。云氏商会去五原城打听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祁远音讯全无,却被这妖妇寻到此处,看来有麻烦了。
「公子好生多礼,妾身如何敢当?」苏妲己将花瓶放在榻上,一双妙目笑盈盈上下打量程宗扬,语带讥诮地说道:「看不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打扮起来,也有几分公子哥的模样,难怪能骗到那么多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程宗扬横下心来,笑嘻嘻道:「这都是托夫人的福。对了,那些霓龙丝,老四已经带回去了吧?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心意?」
我干!这词自己刚用在卓云君身上,这会儿又被用了回来,真是冥冥之中,报应不爽。
苏妲己冷笑道:「你可是我商馆里签过书契的奴隶。即便告上官府,也得判你个逃奴欺主!程公子,摸摸你颈后的烙印还在不在?」
那妖妇美目生寒,厉声道:「今日你抢我横塘土地又如何说!」
是了,那个戴着面纱的小姑娘是她的贴身婢女香蔻儿。几个月不见,那丫头长高了,自己竟然没认出来。不过这时机也太巧了吧,难道是……
苏妲己冷哼一声。「那些愚夫愚妇,守着土地不肯卖。我费尽心思才清出来的空地,却被你一手拿走。莫非以为攀上云氏,就不用把我放在眼中吗!」
苏妲己柳眉挑起,寒声道:「主子作事,哪里有你这奴才插口的分!」
犹豫间,苏妲己冷冰冰道:「你既然是我的奴隶,身家性命都属我所有。哼哼,两万金铢,好阔的手面。你入我商馆为奴时,身无分文,这些钱财是哪里来的?」
「借来两万金铢?程公子好大的面子。」
「该死的奴才!」苏妲己余怒未消,一掌击在几上,将乌亮的漆几拍出一个寸许深的掌印。
「你不是舌灿莲花,将云氏骗得服服帖帖吗?云氏连我下的冰蛊都敢解开,这点小事有何为难?」
苏妲己哼了一声:「建康最大的销金窟莫过于金钱豹,他在横塘尾,我的醉月楼自然要开在横塘头。」
苏妲己发了半天脾气,这时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媚态横生地瞥了他一眼,笑吟吟道:「你那两件内衣为醉月楼拉了不少生意。商馆刚卖下一座织坊,连日用南荒带回的霓龙丝赶制衣物。待建康的醉月楼开张,所有的粉头都要换上新制的霓龙丝衣来招揽客人。」
苏妲己道:「祁远说,你们杀了条龙才得到这些霓龙丝?敢进龙窟,你们胆子不小呢。」
「可不是嘛!」程宗扬慨然道:「小的这一路出生入死,老虎也打过,龙也屠过,几次生死关头都是想起夫人的恩德未报,再想起夫人如花似玉的容貌,顿时一股热流直窜丹田,平添无数力气,精神大振,气力大涨,才一路支撑下来。能够为夫人办事,独闯龙窟也算不了什么。」
程宗扬张大嘴巴。她以为龙是他养的,想杀就捞出来一条杀?自己牛皮是不是吹得有点大了?
程宗扬叉手道:「小的明白!」
阴影中,一名女护卫悄然现身,张开一柄纸伞,为苏妲己遮住风雨。那妖妇臂上红绡飘扬卷起,足不沾水地穿过庭院,不多时消失在雨幕间。
「怎么办!」程宗扬一脸严肃地敲着案几。
「免了!那妖妇都爬到我床上来了,说这个有屁用,赶紧给我想辙!」程宗扬瞪着小紫。那死丫头抱着狮子狗,只顾逗雪雪玩,但自己除了干瞪眼,也拿她没办法。
程宗扬精神一振。「这骚狐狸你认识?」
当初在五原城,苏妲己听说王哲兵败身死,喜动于色,自己就猜测她和王哲关系不简单。看来自己猜得不错,现在王哲已死,这妖妇立即离开五原城兴风作浪。
程宗扬口水险些淌出来,连忙收起嘴脸,正容道:「九尾妖狐、玉石琵琶精……哦,琵琶花精,还有一个是九头雉鸡精吧?她在什么地方?」
看来三姊妹现在只有妲己一个。程宗扬想了一会儿,问道:「会之,如果你对上她,有几分把握?」
「一分吧。主要是她没打算杀我,如果她想杀我,这一分也没有。」自己没有见过那妖妇出手,不过武二都在她手里吃瘪,自己也讨不了好去。
秦桧沉吟半晌,「若在下与长伯联手,胜负在五五之数。」
「不错!」一语点醒梦中人,程宗扬一拍几案,「咱们这会儿是投鼠忌器。如果硬拚,有会之和长伯,再从云氏请几名好手,未必会输给那妖妇。」说着他眼一瞪,「你个死丫头,看谁都是傻子是不是?」
「好啊!你不是够聪明吗?」程宗扬抛出个难题,「限你明天把祁远给我找出来!」
「你怎么知道?」
程宗扬与秦桧对视一眼。这死丫头只走了一趟,就对两旁几十间商号如数家珍,也太跩了吧?
小紫扮了个鬼脸。
秦桧咳了一声。「属下似乎有些印象。那处织坊临近秦淮河,昨晚大火将它前面几户人家烧得乾乾净净……是了!」他一拍手,「那家织坊紧邻火场,却没有烧到丝毫,连绣坊门前的布幌都好端端的。」
小紫在雪雪身上挠了几下,那条小贼狗张开嘴,身体一抖一抖,好像笑声是牠发出来的。
程宗扬笑声戛然而止。
「有眼睛就能看得到。大笨瓜。」
秦桧道:「既然盛银织坊是被那妖妇买下的,祁兄很可能就在里面。」
秦桧抱拳应诺,立即出去安排人手。
「你想让那个骚狐狸死呢?还是想让她离开建康?」
「这个好办啊。有一种血蚕蛊,只要沾到皮肤上,她就死得不能再死。」
小紫笑吟吟道:「你救出祁远,她肯定还要来找你麻烦。只要把蛊下到你身上,让她接触到就好了。」
「不会啊。到时候只要把你的屍体烧掉,就不会有事了。」
小紫失望地说:「你若不想死就没办法了。」
「有啊,」小紫道:「她来建康,身边肯定带了不少钱。只要把她的钱都拿过来,她只能离开建康了。」
小紫眼珠一转,笑道:「我有个办法,让她明知道受骗,还得乖乖把钱拿出来。程头儿,你要不要听?」
听了小紫的主意,他用力一拍几案,「你行啊!死丫头!」
暴雨如注,龙首渠渠水翻腾,滚滚波涛如怒。
一个魁伟的身影静静立在雨中。他年约五旬,颔下长须墨染般黑亮,没有丝毫杂色,神情淡淡的,却给人一种坚毅如钢的感觉。
在他身后立着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二十三、四岁年纪,眉目清雅,虽然被大雨浇得浑身湿透,却显露出一番潇洒出尘的气质。
中年人伸手拿起帛书,慢慢看了片刻,然后合起来。「幼度。」
「你在府中已经十年了吧?」
「已经这么久了。」中年人喟叹一声:「府中所藏你已尽知。可以离开了。」
卫公收起帛书,一手轻抚手臂背的软甲,淡淡道:「建康传讯。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卫公解下腰侧佩剑,提声道:「晋国谢幼度,接剑!」
剑长三尺,鞘身包裹青黑色的鲨皮,剑首朱红色的缨穗,在雨中彷佛跳动的火焰。年轻人周身的血液彷佛被点燃,目光越发明亮。
谢幼度沉声道:「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谢幼度提剑而起,向卫公深施一礼,转身踏入雨幕。
晋都,建康。秦淮河畔横塘。
大多灾民昨天已经签下书契,拿到银钱,还剩一小部分,这会儿继续发放。
几个官府差吏在废墟中翻检查看,云苍峰过去攀谈几句,然后向程宗扬介绍道:「这位是建康主管刑案的褚衡褚从事。」
双方客套几句,程宗扬问道:「这些是褚从事手下的捕手?」
程宗扬很想当场举报盛银织坊的老阁就是纵火犯,最后还是压下这个不智念头。「竟然是纵火?褚从事找到线索了吗?」
「我哪里有什么功德?」程宗扬笑道:「以后这里会馆建成,还要褚从事多多照顾。」
程宗扬指着临河那片烧焦的土地道:「我准备在这里起一座楼宇。每层高两丈,一共九层,面积一亩左右。下面两层是大厅,三、四层设置成包厢,供客人宴飮游乐;
云苍峰道:「十八丈的高楼不是随便建的,建康周围的巨木已经砍伐得差不多了,用来作梁柱的大木都是从昭南运来,一般楼宇建到十丈已经不易。像这样的高楼若是建成,一木之费不下千金。况且十几丈的高楼偶尔一登,还可以寄情娱目。平常看件珍宝都要登上十六丈高的珍宝阁,只怕乘轿也不肯来。」
「用石料?」云苍峰皱起眉头,「若用石料,开采更不容易。一则石料过长易折,只能建成一间间的小室;再则石材只用於陵庙。建成宴飮的楼宇,只怕有失法度。」
云苍峰看了程宗扬半晌,然后笑着摇头,叹道:「程小哥的手段,老夫怎么也琢磨不透。石灰坊我名下倒有一座,就供你使用吧。」
「好说。」云苍峰一口应诺,「待高楼建成,老哥定要来一开眼界,看看不用木石,只用毛竹石灰的楼宇是什么样子。」
望着秦淮河青石叠砌的河堤,程宗扬心神远远飞开,回到几个月前的一刻。
段强,我要造水泥了。
程宗扬指着滔滔河水道:「楼里将有一座活动扶梯,我要在江畔造一架巨型水车,用水流的力量拉动扶梯上升,同时把水送到高处。到时候楼顶会建成一座空中花园,种满世间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
「虽然比砖木便宜一点,似也不少。」程宗扬笑嘻嘻道:「不过也好办,楼顶放一尊大大的鎏金佛像,让往来的船只十几里外都能看到。」
程宗扬大笑道:「哪里哪里。我是见建康信佛的人不少,只建康城周围就有大小佛寺几十处,庙里的和尙比当官的都富。我建这么高的临江大佛,向他们化点缘,不爲过吧?」
程宗扬笑道:「请高僧还要花一笔钱,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云老哥有没有兴趣——那尊大佛的面目如果以临川王的模样来造,让临川王出个两千金铢,算不算多?」
云苍峰盘算片刻,立刻道:「两丈高,通体鎏金。我们云氏替王爷出五千金铢。佛像所用七宝不用小哥费心,由我云氏一力承担。」
云苍峰摇头笑道:「我一直以爲六弟已经够精明了,谁知小哥的手段,石头里还要挤出油来。」
云苍峰面色凝重起来。「昨晚才得到消息。原来是小哥的手笔。」
「又来考较老哥。」云苍峰说着收起笑容,肃容道:「其一,陛下已经不能理事;其次,控制陛下的人还未能掌控宫禁,至少无法调动禁军;其三,他们是在图谋大事的关头,不肯惊动外廷,因小失大。」
宫里有奸贼是肯定的,不过除了那个老太监,只有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实力平常得很,不知他们到底用什么方法控制住内宫。
程宗扬道:「请大小姐多当心,没事尽量少往内宫去。」云苍峰闻言沉吟不语。
程宗扬回过头,见秦桧正抱拳长揖施礼。虽然昨晚冒着大雨出去办事,这会儿他却衣物整洁,神态从容。
秦桧微笑道:「幸不辱命。」
云苍峰也听了出来,「祁远有了下落?」
秦桧领着两人来到一处僻院,祁远换了一身新衣,精神还不错,见着程宗扬进来,翻身乾净俐落地打了个千,「程爷!」说着那张青黄面孔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大苦头没吃,皮鞭棍棒挨了几下。」祁远笑嘻嘻道:「幸好夫人还想要老四走南荒贩运霓龙丝,没打断老四的腿。」
祁远小腿有处伤口,虽然包扎过,仍在渗血,见程宗扬询问,便道:「出来时撞到人,不小心挨了一刀。」
「我说你伤口上包扎的,是什么东西?」
半透明的丝物又轻又软,闪闪发亮,薄如蝉翼,轻如云丝。这样轻薄透亮的织物,众人都是头一次见到。云苍峰拿起一条,「真是用那些藻丝做成的?」
晋国织坊的工艺并不落后,只是材料限制,织不出现代的织物。现在有了这些柔韧异常的细丝,织成丝袜易如反掌。
云苍峰笑道:「这里不方便,不妨到舍下住几日。」
祁远道:「云老哥,老四要打扰你了。」
「会之,」程宗扬对秦桧道:「给苏夫人写封信,说我去东山打猎,要两、三天才能回来。夫人若是不着急,就等我回来再专程叙旧。」
在场的都是程宗扬心腹,云苍峰也不忌讳,说道:「清浦已经去了数日,临川王的部下这些天也该抵达建康。一旦贼子作乱,便打出义旗,出兵平定。」
程宗扬虽然明里暗里帮了云氏不少忙,但与临川王合作这件事却始终没有松口答应,云苍峰也只好笑着摇头。
「会之这字可真不错。」
秦桧解释道:「天下字体繁多,往往因爲书写误事。秦某有意以这种字体爲规范,校正文字,也算兴利除弊之一举。」
「写得好。给她送过去吧。」
秦桧这话比小紫拿自己当毒饵还可靠,程宗扬大爲心动,但思索半天,最后还是作罢。
「公子真要出门?」
【第十六集】第四章:布局
凉亭内,萧遥逸一手摇着折扇,一手轻轻敲着棋子,紧盯眼前的棋盘,拧眉沉吟许久,最后大喝一声:「全押!」说着将面前的棋子一把推了过去。
萧遥逸笑嘻嘻道:「再烂的牌,只要比对手大一点,就是绝妙的好牌。圣人兄,还剩最后一张,要不要加?」
萧遥逸一脸委屈地叫道:「五十个金铢还叫钱?」
「死奴才,你起来越来越嚼舌!」
萧遥逸笑骂道:「萧五你个杀千万的奴才,合起来蒙我!我说我怎么输那么惨呢。快滚!给程爷拿钱去。」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玩这个吧?」程宗扬不露声色地说道:「还是在南荒,谢艺教我的。」
这小狐狸敏感得很,想蒙他可不容易,程宗扬只好乾笑一声。
萧遥逸丢开桔皮,潇洒地拍了拍手,望着程宗扬的眼睛道:「只要与岳帅有关的人,都能得到星月湖毫无保留的支持。」
萧遥逸用力点了一下头,「程兄敏捷!孟老大安葬过艺哥,在临安与兄弟们商议,决定与程兄合作。星月湖的产业都是岳帅留下的,我们兄弟不过是代为保管。既然找到岳帅的后裔,理当物归原主。孟老大说,从现在起,星月湖所有资源,都对程兄和小紫姑娘开放。」他笑了笑,「程兄有什么要小弟帮忙的,尽管开口。」
萧遥逸正容道:「杀身成仁,在所不惜!」
萧遥逸讶道,「我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萧遥逸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程兄从南荒跋涉千里来到建康,必然有所图谋。无论是否与岳帅有关,我星月湖都将不遗余力襄助程兄。」
萧遥逸不动声色。「那程兄准备做些什么?」
萧遥逸打量他,忽然一笑,挤了挤眼:「看程兄的神情莫非是瞧中哪家姑娘了?」
萧遥逸连忙道:「先说啊,王谢两家就免了,他们架子大得很,别说欢门,就与皇家联姻都觉得委屈。程兄祖上没有三五代高官,就不用提了。」
「我以为你看中她们观主了呢。」萧遥逸冷笑道:「这个好办,一会儿我给四哥、五哥传讯——他们接到讯息,到光明观堂大概四天时间,从光明观堂到建康六天——给我十天时间,十天之内,把人给你绑来。」程宗扬吓了一跳:「硬抢啊!」
「别乱来啊!」程宗扬连忙道:「那丫头是我的心肝宝贝!」
「喂,你们和光明观堂到底怎么回事?」程宗扬纳闷地问道:「怎么一提起光明观堂都这副德性?」
程宗扬点了点头。「这话谢艺也说过——不过我看光明观堂教得挺好啊,济世救人,匡正除邪,还是蛮认真的。光明观堂到底是什么门派、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火大?」
萧遥逸解释几句,程宗扬明白过来。医家六术其实就是刮痧、针刺、艾灸、汤药、按摩、运动六种自古相传的医疗方法。
萧遥逸看着他,唇角慢慢挑起:「女护士?岳帅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不是年岁对不上,我真要怀疑程兄是岳帅转世了。」
程宗扬点头说道:「原来不懂,现在知道了。」在六朝,单收女徒或单收男徒的门派并不少见,一般都是因为门规所限,或门内的武学只适於女子或男子修习。
「她们不是搞医术的吗?怎么也习武?」
就是小香瓜练的功夫了,不过横竖都不像很厉害的样子。程宗扬道:「萧兄能不能仔细说说?我对这门功夫有些好奇。」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很厉害啊。」
程宗扬道:「神功这东西本来就不容易练。我记得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也仏E很多年没有人练到第九级了。」
程宗扬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听说凤凰宝典练成之前,一旦失身就会香消玉殒,是不是真的?」
「听谢艺说过一些。好像有个女人来找岳帅?」
程宗扬心里嘀咕道:买了票才发现这车没轮胎发不动,我要是岳帅肯定很火大。
这小子站在岳帅一边,言语中带了太多情绪,听起来不怎么客观。程宗扬道:「我觉得,什么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什么太出格的。」
程宗扬宽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想开点吧。」
萧遥逸扯开衣领,露出颈中暴跳的刺青,像个老兵痞一样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滚滚而出,足足骂了一顿饭工夫还不罢休。
你这么上下一通乱骂,连我也给骂进去了。」
程宗扬打断他:「别乱说啊,我可是准备拿来当老婆的。」「当老婆?你傻啊!」萧遥逸又跳了起来,叫道:「随便玩玩就行了,你还认真了!我说圣人兄,这你可别学岳帅!」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行了,大少爷,一起去还不行吗?」萧遥逸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呢。程兄,今晚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走走?」
萧遥逸笑嘻嘻道:「今晚就不喝花酒了,咱们去司空府逛逛。」
萧遥逸道:「不瞒程兄,前日的事我已经给孟老大传讯过去。老大听了之后十分上心,但因为王大将军身死的事分不开身,交代我打探明白,究竟是谁在晋宫捣鬼。我想来想去,咱们两个跟嫡亲兄弟一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肯定不舍得让我自己摸黑去司空府,对吧?」
程宗扬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心里也一直怀疑,为什么王哲对敌军的出现一无所知,而罗马军团却会突然出现,在大草原上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左武军形成合阑。能做到这一点,除非他们对左武军的行动路线十分清楚。如果真有人故意勾结外敌,把王哲和他的左武军置於死地……
程宗扬苦笑道:「我还不知道文泽最后一次传讯是传给你们的。」他呼了口气,「好吧,师帅遇难时,我正好在他身边……」
萧五微微躬身,「听到了。」
「是。」萧五将金铢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只要你不因为欠债太多,把债主干掉,我就很承情了。」
「去这么早?不怕露了行迹?」
晋国品秩最高的官职,分别为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大将军,合称八公。八公没有实际权力,而是做为荣衔加授。
晋国一共二十五个州,都督六州军事,相当於控制晋国四分之一领土的军力。临川王的亲王身分也仅与徐度相当。萧遥逸说的位高权重,绝不仅仅是句空话。
萧遥逸跳下马,笑道:「怎敢让司空大人等候?」
萧遥逸笑嘻嘻道:「徐司空出身军伍,一向倜傥不群,怎么到了徐兄这里变得这么文诌诌了?」
萧遥逸收起嘻笑,恭恭敬敬上前施礼,「小侄见过司空大人,代家父向大人问安。」
徐度虽然是司空之尊,堂内陈设却简单异常,什么古董、宝物一应俱无,短榻上铺的不是茵席,而是一张张铁灰色的狼皮,墙上挂着刀剑弓矢。
徐度摆了摆手,「坐。」
「这是家父当日猎到的一头猛虎,虽然不稀奇,但剥下的虎皮从头至尾长及两丈四尺,又是从虎眼一箭射入,没有弄伤虎皮,也算难得。」萧遥逸道:「大人来都多日,家父未亲来拜访,特命小侄献上此物,请大人恕罪。」
萧遥逸微笑道:「正是。请大人笑纳。」
萧遥逸摇头道:「不大好。入秋后又犯了几次,现在朝中的事务也只能五日一理。」
堂上两人寒暄几句,徐度径直道:「萧侯既然让你来拜访,总是有话要对老夫讲,直管说吧。」
「开光就免了。」徐度哼了一声,「老夫一生杀贼,并无冤愆要消,建造此寺不过是祭奠手下送命的儿郎,何必便宜那些秃驴?」
徐度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既然看出来,也不必瞒你。老夫到了建康才知道我大晋风雨飘摇,时刻有倾颓之忧。这五百僧兵连同府里的仆从,不过是老夫自保之术。」程宗扬心里格登一声,萧遥逸却不露声色,反而问道:「大人何以辞去镇东将军之职呢?」
徐度脸色稍霁,「老夫在湘州常听说你生性浮浪,喜好声色犬马,这些年倒长进了。」
徐敖还没有答话,徐度便说道:「他明日要回湘州省亲,不用管他。」
「司空府里没有歌伎舞乐,里外戒备森严,倒像座军营。」程宗扬顿了一下,「小狐狸,你是不是猜错了?如果是他干的,不会说的那么乾脆吧?」
程宗扬道:「也许我们找错人了。不过那个紫脸汉子行踪诡秘,肯定有蹊跷之处。」
「你明天不是要拿自己当饵吗?等吞饵的出来,不就知道是哪条鱼了?」
徐度不愿让儿子与他走得太近,显然看出建康局势险恶,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一行人踏上青溪中桥,一骑突然从后追来。「小侯爷稍等!」
萧遥逸打量他一眼:「是司空大人的手下吧?刚才在堂中见过。」
萧遥逸喜上眉梢。「如此最好,明日午后,不见不散!」
程宗扬揶揄道:「好啊,又多拖了个人下水。」
程宗扬提醒道:「别忘了你说的,争权夺利是你们的事,别闹得天下大乱,伤及无辜。」
【第十六集】第五章:驰猎
程宗扬比萧遥逸落后半个马身,自己的黑珍珠不及白水驹神骏,脚力却差不了多少。在他身後跟着吴三桂、吴战威和小魏。吴三桂听说程宗扬要到山中打猎,无论如何也要跟来。程宗扬怕苏妲己找不到自己,把怒气撒到吴战威和小魏身上,索性把他们两个也带来。
程宗扬知道这行人远没有看上去那麽轻松。算上萧五,这些随从中有七名出自星月湖,马上驮的看似乾粮,其实都是箭矢。晋人把每匣二十枝箭称爲一房,七人每人都带了二十匣,合计两千八百枝。晋国所有箭枝都是手工制作,价格不菲,单是这些箭枝的价値就超过五十贯铜铢,比普通一头老虎还値钱。
众人多的带了几十名随从,少的也有七八名,加起来浩浩荡荡一百余人,声势赫赫,过往的行人见到这帮横行城中的恶少,都小心翼翼地绕开。
正说着,一队人马疾驰过来。最前面一个锦服玉带,背着一张雕弓,正是舞都侯张少煌。
张少煌策马过来,拉住程宗扬道:「今天可要见识见识程兄的箭法!」
「那当然!」张少煌朝程宗扬挤了挤眼,故意道:「小侯爷,要不要跟哥哥比试一下?」
萧遥逸满不在乎地说道:「就是这话。张侯爷,你说怎麽比吧。」
萧遥逸嗤然道:「省省吧。就侯爷那力气,射只兔子还差不多,力气不够,再好的弓落你手里也瞎了。」
萧遥逸一口答应,「行啊。」
萧遥逸叫道:「十匹马就想换我的风虎?再添两个美婢还差不多!」
「张侯那两个美婢小弟见过,绝色啊。小侯爷这回占了大便宜了。」
萧遥逸爽快地说:「加就加!」
萧遥逸啪的一击:「谁不认帐咱们就硬抢!」
「来了,来了!」有随从指着说道。
萧遥逸笑骂道:「石胖子,你不如骑骆驼算了。还带着马车?你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吧?」
石超脸上肥肉笑得一颤一颤。这些世家子弟不大看得起他们金谷石家,程宗扬不是世家出身,爲人又够仗义,两人无形中亲近许多。
如果是别人,这话只是揶揄石超太胖,但从程宗扬口中说出来不一样,他说送一头象,就眞能送一头来。晋国不产大象,只在宫中有两头贡象。石超大喜过望,没口子地向程宗扬道谢。
「行了,石胖子,就你最慢,赶紧走吧。」
几人驰入一片空地,张少煌道:「石胖子还得半个时辰,不如咱们几个先射一场!」
萧遥逸懒洋洋摘下弓:「只看我自己射有什麽意思?大伙都射吧,想作弊就送张侯一只,免得张侯空手而归,脸上不好看。」
「老规矩!」萧遥逸叫道:「我东你西,谁射得猎物多,这一局算谁赢!」
程宗扬一直纳闷这些平常涂脂敷粉的纨裤怎麽射猎,这会儿才开了眼界。
不多时林中传来几声鹿鸣,接着枝叶晃动,被惊动的猎物纷纷从林中涌出。
箭如流星却偏了少许,紧贴着鹿角飞入山林,这二十枚铜铢就打了水漂。忽然旁边响起一片喝彩声,「好箭法!」
「萧五!」萧遥逸叫道:「你给我盯着点,看是谁帮了张侯爷!」
张少煌举起弓,右手拇指套着玉制的扳指扣住弓弦,中指和食指挟住箭尾。
张少煌用的箭头却是铸造的,箭头呈三翼六棱,翼尖後钩。这种箭头比平常箭头造价贵出一倍,也更加惨毒,杀伤力比平常的四棱箭高出两倍。
那头正在逃奔的雄鹿向上一跳,跃起三尺,然後重重跌在地上。鹿颈已经被三翼箭头刺穿,鲜血顺着六道血槽飞快地涌出。
张少煌得意非凡。这张弓是程宗扬从龙雕弓中挑的最轻的一张,以他的力气正能拉满,虽然射程比起动辄上百步的强弓还差得远,但五十步之内力道堪比劲弩,足以让这些世家子瞪目结舌了。
「侥幸而已!」萧遥逸叫着甩开外袍,举弓杀了一只野鸡。他运气不好,除了起初一头梅花鹿,林中赶出来的只剩下一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小兽。张少煌却接连射了三头大鹿,只这一项就赢定了。
张少煌正大出风头,叫道:「换就换!你那边逃过来的,只要越线,侯爷照杀不误!」
张少煌马前两名随从正从网上捕获活物,听到示警声,急忙抛下兽网,拿起重盾。但盾上的铁叶与兽网勾在一起,一时无法挣开。惶急间,一个黑影从林中冲出,一棵小树被牠生生撞断,树干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惊呼声中,机灵的随从们纷纷拉住主人的马匹後退,其中两个第一次来打猎的公子过於惊恐,还从马上跌下,被随从慌忙背起。
程宗扬生死场面见得多了,一边摘下鞍下的刀,一边小声笑道:「一只野猪就把人吓成这样?」
吴战威一乐,「午间有野猪肉吃了。」
他的刀被祁远当人情送掉,一直没找回来;这把刀还是到建康新打的,一直没沾过血。另一边小魏也取下弩机,俐落地上好弩矢,持弩待发。
那颗巨大的头颅几乎占了身体的一半,皮厚肉糙,左侧獠牙断了一半,牙根沾满浓绿的树汁,另一枝弯长犹如尖刀。奔跑中,一只獐子被牠撞到,顿时飞了出去,胸腹被獠牙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内脏滚落一地。
萧遥逸和桓歆分别射了一箭,桓歆的箭虽然射中野猪的头颅,却被牠的厚皮弹开;萧遥逸稍好一些,箭锋射入寸许,在野猪颊上划出一道血槽。萧遥逸懊恼地收起弓,却悄悄朝程宗扬挤了挤眼。
「公子,用我的。」吴三桂递来自己的弓。程宗扬对冷兵器战争一向有兴趣,路上又跟秦桧和吴三桂学了不少,一看就知道吴三桂这张才是正经骑射用的角弓。弓臂用筋角混合制成,形制短小,看上去黑沉沉的不起眼,但入手的分量可不轻。
程宗扬一箭射出,正中野猪鼻梁。野猪尖嚎一声,冲势被箭枝射得一顿,然後发狂一样直冲张少煌而去。
张少煌从马上跌下,面无人色地呆了一会儿,然後坐在地上指着野猪狂笑起来。
露出的白色箭羽被兽血染得通红。
众人惊魂甫定,良久才围过来,对张少煌的弓箭射术称赞不已。石超抖着脸上的肥肉惊叹道,^「佛祖爷爷!张侯爷这箭法是箭神下凡啊……」
张少煌喘着气道:「开什麽玩笑!拿命我都不换!」说着一把拉住程宗扬,「程兄!哥哥这命是你救的,往後就是生死兄弟一样!」
张少煌抱着弓道:「一边去!桓老三,你那破弓连猪皮都射不开,哈哈!」说着他又想了起来,「萧哥儿!服了吗!」
张少煌笑道:「我这儿已经射了三头大鹿,一头四五百斤的野猪!就是放着让你射,你也赢不了!」
这场射猎有惊无险,众人虚惊之余,兴致益发高涨,车马滚滚赶到鹰愁峪。
程宗扬落在後面,与石超闲聊。石超的坐骑走到一半就累得满身大汗,他自己也颠得难受,厚着脸皮换了马车,周围几个美婢服侍着,给他打扇抹汗。
程宗扬只记得那几个婢女叫雁儿、莺儿和鹳儿,连她们的手都没碰,只能含糊应道:「还好还好。」
程宗扬笑道:「那可多谢了。我是听云三爷说起金枝会馆,又正好张侯爷在旁边,才和他多说了几句。」
「金枝会馆是个什麽地方?还搞会员制,听起来很高级啊。」
他色迷迷地说道:「每月开馆一次,都是外面见不到的新鲜货色,手段也新鲜。上次我和张侯爷去过,演了什麽五天二记,几个少见的粉头打扮得娘娘似的,被一群军汉吊起来乱搞。这边演着,有个唐国的富商当场拿两千金铢买了个粉头回去。」
【第十六集】第六章:入瓮
吴三桂看着四周,「情形有异。」
「咱们这么多人过来,林中鸟不飞、枝不动,不大寻常。」
「没事,你歇着吧。」程宗扬想了想,吩咐道:「吴大刀,叫住小侯爷!」
程宗扬追上来,低声道:「小子,你找死啊!」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前面的山谷:「这就是鹰愁峪?」
「另一端有出口?」
程宗扬道:「你是想让咱们都进去,让人来个瓮中捉鳖?」
程宗扬略微安心了些,徐度既然说要明哲保身,那些州府劲卒的威胁可以放到一边。建康城剩下唯一的军事力量只有萧侯爷掌控的禁军。只要不是动用军队围攻,这些世家子弟近二百名护卫,一般的武林豪客也不敢轻易动手。
吴三桂道:「我还是留在公子身边吧。要指挥这些乌合之众,公子未必及得上我!」
小魏点了点头,不言声地离开队伍。
接着前面人喝道:「谁!」
「白鹿?」张少煌眼睛一亮,「这可是祥瑞啊」。
「程兄有所不知,我大晋政通人和,祥瑞不断。当日有黄龙游过江口,先帝特意起神龙殿,改元黄龙。后来建造新殿时,又有赤乌数百群聚殿上。先帝亲眼所见,当即定殿名为赤乌殿,改元赤乌。」张少煌滔滔不绝地说道:「这次有白鹿出现,正可见陛下盛德。这么大的功劳,别被徐家那个小子抢走了。」
程宗扬无奈之下,只好跟着进了山谷。
程宗扬面露苦笑,这些人一听说祥瑞都跟疯了一样,自己的坐骑被裹在中间,想退也退不出来,只能一同奔进谷里。
程宗扬对祥瑞没什么兴趣,一直紧盯着徐寄,见状顿时一惊,急忙转向,叫道:「徐寄!往哪里去!」
黑珍珠突然嘶鸣一声,轻捷地一个跨步,马身横侧过来。旁边几名随从勒马不及,马匹突然矮下半截,嘶鸣声中,一匹匹马失前蹄,跌入陷阱。
萧遥逸面沉似水,追逐中有五匹马跌入陷阱,折断了前腿;那几名护卫身手不错,都及时跃离马匹,只有一人受了轻伤。
「哪个废物跌下马了?」
萧遥逸挥了挥手,几名护卫拔出短刀,将哀鸣的坐骑喉咙一一割断,免得它们受苦。
萧遥逸一脚踹在他脸上:「干你娘!死人还笑个屁啊!」
萧遥逸啐道:「你也配!就你这样的小崽子,给徐老头陪葬还差不多。嘿,徐老头敢阴我,真是寿星喝砒霜,嫌他狗命活得太长了。」
萧遥逸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盯了半晌,忽然一笑。「小崽子,你要咬死牙关一个字不说,我还疑神疑鬼,话这么多就露出马脚了。你是背着徐度出来的吧?」
萧遥逸寒声道:「说!指使你的是不是徐敖那个兔崽子!」
「萧五!别脏了爷的靴子。」
话音未落就听到峪口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一片密集而强劲的风声响起,弩箭雨点般飞来,将后面几名护卫连人带马射杀。
马嘶声、惨叫声、怒吼声响成一片,乱了半晌,众人才退到林中。这会儿工夫已经死了六名护卫,还有十几人带伤。其中一个世家少年被弩箭射中肩膀,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萧遥逸听得不耐烦,一脚把他踢晕过去才落得清静。
萧遥逸一笑:「张侯爷,咱们都被徐敖那小子算计了!他老头想篡位,要把咱们一网打尽。」
「桓老三,徐老头是冲着你来的,谁不知道你爹也是都督六州军事,跟徐老头向来尿不到一个壶里?」
程宗扬听着那小子信口雌黄,心里越来越不安。他和萧遥逸都猜测对手会采用偷袭,没想到却是明刀明枪的正面硬撼。
伏击者用弩箭封住峪口,一时没有动作。萧遥逸叫道:「兄弟们,咱们这会儿都在一条船上,齐心合力拚出去找徐老头算帐!」
说着就有人拿起盾牌,朝外冲去。刚出树林,几枝弩箭便同时飞来,那汉子举盾一挡,竟然被弩箭射得倒退一步,接着脚掌被弩箭穿透,跌倒在地。吴战威大吼一声,拔刀劈断弩箭,一手扯着那人的肩膀,把他拖了回来。
蹶张弩是用两足踏住弩背上弦,力道比一般的弩机更强,射程也更远,只有军中才配备,严禁民间持有。
萧五从树后出来,「少爷。」
萧五道:「那厮嘴硬得很。」
萧遥逸也不废话,直接道:「说「。
「硬汉啊!」萧遥逸摆了摆手,「萧五,弄根火把来,要细点的,用小火慢慢把这崽子的蛋烤熟,喂他吃下去!」
「杀你?你不是嘴硬吗?有种你给我活着!」萧遥逸踩住他的脸,用靴底一拧,「别以为你能咬舌自尽,看你的牙快还是爷的脚快」。
徐寄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忽然叫道:「我说!我说!」
徐寄喘了半天气,然后伸长脖颈,叫道:「王爷————小的先走一步!」
两人盯着尸体,最后程宗扬摊开手,「好吧。咱们晋国有几位王爷?」
程宗扬心头缩了一下。据他所知,晋室唯一一个掌有兵权的王爷就是临川王,难道是他想抢先动手除掉萧氏,抢夺禁军?可云苍峰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程宗扬想起在鬼王峒时易彪与谢艺的争论,这就是他说的小型战阵吧。
这些人欺男霸女、寻衅滋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面对正规的晋军精锐,心下先怯了三分。
吴三桂点了点头,举起角弓,「绷、绷」弓弦声接连响起。
程宗扬道:「不是佛窟寺的和尚。」
建康毗邻大江,江侧的石头城是晋军水师大营所在,有战船上千艘,甲士数万,也是建康周围除禁军外最强的一支军队。
一个年轻人跃马来到阵后,说道:「小侯爷,今日会猎东山,收获不浅。」
徐敖淡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篡位的何止我一家?如今晋室帝祚已绝,该换换姓氏了。」
萧遥逸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徐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张侯爷,好箭法。你放心,不会伤你。」
徐敖厉声道:「我今日只取萧遥逸一人性命!其他人下马就缚,我徐敖留你们一条性命!」
「鬼扯!」一个声音大声道:「你背着徐司空蒙骗他手下的军士,害他们附逆作乱。徐敖!我问你!你擅调军士,有没有徐司空的军令!」
那些世家子弟重新鼓起勇气,桓歆叫道:「程兄说得对!徐敖,原来你是背着司空大人干的好事!这些军士都是州府的良家子,又不是你的私兵,岂能跟着你作乱」。
徐敖冷笑道:「家父早已卸去军职,哪里还需要他的军令?」说着他扬起手肘,高声道:「这是镇东将军的虎符!有权调动州府军士!谁人不服!」
有世家子弟叫道:「妈的,原来是谢家作乱」。
徐敖沉声道:「众军士!听我号令!拿下这些匪类!有敢抗命者,杀无赦!击杀萧遥逸者,赏五千银铢!」
那些军士也不知道到底谁是逆贼,不过徐敖手握虎符,听他的总没错,当即向前逼来。
吴三桂抓了抓头。「公子,还是你来吧。」
吴三桂一摊手,「他们又不认识我是谁。」
吴三桂嘿嘿一笑,揉了揉脑袋。
萧遥逸分身乏术,那些世家公子更不用提,无论张少煌、桓歆,还是谢家、庾家、袁家、柳家这些平常横行城中的恶少,这会儿都争相逃奔。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这会儿不是客气的时候,程宗扬靠着一棵大树跳上马背,运足气力大叫道:「我是盘江程少主!兄弟们!这样自乱阵脚,谁都活不下去!听我号令!萧五,别管你家小侯爷,那小子死不了!你带着萧家的护卫守住这边!给我守够一盏茶的时间!」
有树木掩护,弩箭的威胁小了许多。众人一窝蜂般往后逃去,程宗扬打马追上石家的马车,一把扯下车帘。
那些护卫都是险中求财的亡命徒,听到这样的重赏,顿时热血沸腾,一个个摩拳擦掌,嗷嗷直叫。
「长伯,怎么样?」
程宗扬抬头看了一眼,「小侯爷呢?」
怪不得这边压力大减,能让自己从容布置。程宗扬道:「就去那处山丘!萧五!别歇了,跟着长伯!」
程宗扬看了石家的马车一眼,那些侍姬一个个花容失色,石超软得像烂泥一样,一个劲儿地求神念佛。
【第十六集】第七章:对敌
金谷石家有的是钱,雇佣来的护卫也颇为不弱。起初的颓败是因为没有人组织,各自单打独斗,这会儿稳住阵脚,十几个身手矫健的汉子攀上大树,居高临下攻击逼来的州府兵。
程宗扬意识到自己和萧遥逸都犯了个错误,徐度固然摆明车马两不相帮,徐敖却与叛匪沆瀣一气,今天的事只怕连他老爹都瞒过了。
「程兄,可多亏你了。」张少煌脸色发白地说。
张少煌怔了一下,颇感陌生地看着神情自若的程宗扬,然后摇了摇头,叹道:「今日才知程兄风采!」
张少煌惊惶之态稍去,哈哈一笑,接过箭枝搭在弦上,引满一箭射出。
「好样的!」桓歆也被激起血性,举弓叫道:「张侯爷,咱们来比一场!」
程宗扬笑道:「行了!张侯爷这一箭够他们乱一阵的,咱们还是赶快后撤,要比试有的是机会!」
程宗扬将自己能够唤动的护卫分成三列,每隔五十步设一道防线,全以弓弩远射,阻滞州府兵的追击。等州府兵稳住阵势,最前面金谷石家的护卫开始出现伤亡,程宗扬立即下令撤退,由后面张家的护卫接着掩护。
徐敖越来越急躁,一边喝骂,一边命令军士强攻。正面对敌,那些护卫还是不及长期操练的军士,很快就溃败下来。但徐敖没有高兴太久,军士刚越过最后一道防线,就看到前面的营垒。
那些护卫躲在木垒后,只露出一排寒光凛冽的箭头。州府兵如果进攻,必须经过面前的空地,没有树木遮挡的军士将成为绝佳的射击目标。
吴三桂啧啧称奇:「小侯爷这些手下不简单!伐起树来又快又狠,设置的营垒比老吴还高明!」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下面就看你的了,别给我丢脸!」
「我干!还单挑?吴三桂!你这会儿充什么英雄?」
那些护卫都是好勇斗狠的汉子,当即鼓噪起来。「吴三爷,好样的!」
「死丘八!装什么孙子!」
张少煌伸长脖子,看着吴三桂从垒上跃下,徒步奔去。离敌骑还有丈许,他两足一点,长矛蛟龙般刺出。
吴三桂一矛将敌骑刺落马下,随即夺了马匹,在场中奔驰示威。那名骑士扑倒在地,背后鲜血狂涌。
垒后的护卫也高声鼓噪叫好。
随着徐敖的喝令,州府兵的弩手两足踏着弩臂,双手拉住弩弦,用腰力扳上机括,接着举起弩机。
吴三桂正盘马示威,空地上就他一个目标,躲都没地方躲。眼看就要被射成刺猬,他身体一侧,突然消失不见。
鞍旁人影一闪,却是吴三桂。他以高明的骑术一脚踏着马镫,身体整个躲到马匹后面,不仅毫发未伤,还趁机一扭身,掷矛射杀一名弩手,然后趁着弩手上弦的机会狂奔回来。
吴战威刚扶着石超的马车攀上山丘,这会儿咧开大嘴,拍着胸膛嚷道:「我这兄弟怎么样!够不够屌!」
吴三桂跃回木垒,双手抱拳,中气十足地喝道:「少主!」
吴三桂道:「从旗号判断,进来的军士有六百左右,一半去追小侯爷,这里有三百来人,峪口还有二百多,加起来有八、九百。」
萧五叉手道:「咱们来的共是九家。石家最多,除去死伤,还有四十五人;张家二十八人;萧家三十人;桓家二十四人;其他几家加起来还剩三十九人。一共是一百六十三人,受伤的十二个和几位公子都在山上。还有石少主带的九名侍姬。情形就是这样,请公子示下。」
「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去瞧瞧那些饭桶。」
「这个很重要吗?」
程宗扬翻了翻眼睛:「小狐狸若能活着回来,你们问他好了。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我才不费心呢。」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长伯不是问要撑多久吗?等小狐狸回来,你把他脑袋砍了,往徐敖那儿一扔,咱们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程宗扬爬上山丘,张少煌立刻过来拉住他的手,大笑道:「今日见程兄临危不惧,指挥若定,张某才知道什么叫大将之风!」
张少煌道:「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以程兄马首是瞻!」
这会儿什么世家也不好使了,张少煌和桓歆先开了口,众人纷纷附和。
众人轰然道:「这个好说!」
到了这步田地,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众人都把胸脯拍得山响,「谁逃谁是孙子!」
桓歆脖子一梗:「说别的我还信!就徐小子,凭什么能拿到虎符?」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
「各位都是贵族世家,对朝廷政局比我这个外来人通晓得多。徐敖能拿到虎符,调动石头城的州府兵,背景肯定不简单。如果轻举妄动,只怕更为不妙。」
程宗扬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幕后的人物还没有露面,如果能侥幸逃生,大家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把罪名推到徐敖身上,静等水落石出。没找到背后的主谋之前,都不要追究此事。」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等于除了王氏两支,晋国数得上的世家大族都有人来围猎。太原王家酷好书法,对射猎兴趣不大。琅琊王家有王处仲,大伙都不愿去自讨没趣,因此没有请这两家。
这浑水可不是一般的浑。
众人参差应了几声,显然还处于震惊中。
张少煌拿起酒觞,倒了酒,然后伸出手,匕首在腕上一划,把血滴到酒里。
有个世家子弟嗫嚅道:「万一……会不会……陛下……」
众人一听都放下一半的心事,只要站在晋帝一边,就占据了大义的名分,别的说得再天花乱坠,也逃不过叛逆两个字。九家的势力占了晋国政权七成,什么叛逆也踩平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立下讨逆的大功,公侯之位唾手可得。
「程兄!」张少煌把酒觞递过来。
萧遥逸笑嘻嘻从树后步来,一手牵着他的白水驹。那匹骏马腿上溅满泥土,马毛被汗水打湿,一缕缕光滑发亮。
萧遥逸手指一挑,佩剑跳出寸许,然后伸出拇指在剑锋上一搪,随手把鲜血甩到酒觞里。程宗扬也只好给自己放了血,凑够份数。
说完,萧遥逸长饮一口,然后递给张少煌,接着是谢无奕、桓歆、袁成子……几个人一一喝完,最后传到程宗扬手里。程宗扬举觞笑道:「那我就干了吧丨
张少煌抚掌道:「痛快!」众人纷纷叫好。这些子弟平常就气味相投,这会儿喝了血酒,感觉更是不同。萧遥逸那句「同进退,共福祸」说到众人心眼里,如今彼此都在一条船上,同舟同济,愈发亲密起来。连平常看不上眼的石超,也显得多了几分亲近。
桓歆叫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有吴长伯那样的悍将,何必犯险?」
萧遥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程宗扬无奈地耸了耸肩:「行啦,水都够浑了,你还搅啊?」
程宗扬瞧瞧左右无人,蹲下来小声道:「小狐狸,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声音很低,却像压抑不住的烈火,「晋国朝局已经烂透了,何妨再烂!有我萧遥逸在,有岳帅的星月湖在,只要十年,就能让晋国焕然一新!」
「小狐狸,你不会是自己想称帝吧?」
「去死!」
去追杀萧遥逸的军士此时都撤了回去,与正面的州府兵合军一处,声势更加惊人。
程宗扬嘀咕道:「一百多架蹶张弩,姓徐的还真下本钱。」
程宗扬有些怀疑:「蹶张弩射不到的地方,弓能射到?」
萧遥逸拿起一张弓:「箭的长度可达弩矢的三四倍,分量更是弩矢的五倍以上。远射时一般朝天曲射,仅靠箭枝落下的重量就能穿透盔甲。」
「好小子,箭法这么好!刚才和张侯爷比箭果然是藏私了。」
州府兵的惊呼与山下的欢叫响成一片,却没有知道是谁射的箭。萧遥逸从容放下弯弓,接着道:「弩机五十步内堪称无敌,蹶张弩力量再强一倍,也只有一百步的威力。嘿嘿,幸好不是秦军的强弩,秦弩拉力强达十二石,这些州府兵用的不过是八石弩。徐敖如果明白点,就别让那些弩手白送命。」
【第十六集】第八章:近战
木垒后,萧府两名护卫从马背上拖下两个草袋,挥刀割开,「哗啦」一声,里面装满的箭枝散落出来。那些护卫本来是陪主子打猎散心,又不是拚命来的,带两匣箭就足够了。刚才对射已经耗去不少,剩下的每人不过四五枝。眼看突然间多了两、三千枝利箭,不禁欢声雷动。
众护卫认得他是程少主两名贴身护卫之一,那把刀看起来也很能打的样子,谁也不敢逞强。四十多名射箭的好手过来拿了箭,萧五带着二十余人分别守在木垒两翼,剩下的沿着木垒散开。
众人挽弓,将箭枝扣在弦上。
来自各家的护卫同时举弓,瞄向对面的州府兵,弓弦拉成满月。
二十余枝羽箭呼啸而出,州府兵停下脚步,用盾牌护住身体。两军对射时,精度还在其次,主要靠箭枝的密集度覆盖敌军,造成杀伤。这二十余枝羽箭在偌大的战场中,显得毫不起眼。
失去指挥的弩手混乱了一下,随即匆忙放出弩箭。弩矢呼啸着飞来,将木垒射得木屑纷飞,却没有命中任何有价值的目标。在没有指挥官命令的情形下,弩手纷纷放下弩机,用脚踏住弩臂匆忙上弦。
州府兵的将领大声下令,命令后面的盾手迅速向,保护缺乏防护的弩手。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很快这些士卒就为此付出代价。
侧后方的盾手前移,使弩手侧面暴露出来。木垒两翼同时伸出十余张弯弓,以近乎百分百的准确率射倒近二十名弩手。
徐敖摸摸肘下的虎符,手心里满是汗水。主人给他下的命令只是擒杀萧遥逸,好尽快消除禁军的威胁。谁知道这竖子如此奸滑,竟然把几个世家都拉进来。如果失手,自己一死还是小事,破坏主人的大计就百死莫赎了。
失去弩手的威胁,那些被金钱鼓动的护卫汉子索性半身露出木垒,一个个弯弓搭箭,朝盾牌的空隙射击。不时有甲士中箭倒下,阻碍阵列的移动,导致州府兵行动更加缓慢。不过这支将近三百人战阵还是顶住箭雨,越过五十步的距离,离木垒越来越近。
护卫们聂然叫好,五十多名汉子提刀上马,随着吴三桂从木垒的缺口闯出。五十步的距离,坐骑一个冲刺就到跟前;州府兵的矛手匆忙从盾牌后挺起长矛,抵挡骑手冲锋。
军士和护卫双方狂呼接战,鲜血横飞,护卫的坐骑一匹匹被长矛戳倒,州府兵的士卒也被利矛长刀接连斩杀。
吴三桂浑身是血地驰回木垒,程宗扬接过他的长矛,说道:「有必要吗?脸色这么难看?」
程宗扬道:「行了,都知道是乌合之众,能打成这样就不错。」
萧遥逸倚马笑道:「吴三爷,以前也在军中混过?」
「十几年前?」萧遥逸调侃道:「圣人兄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眼光,果然是圣质天成啊。我看吴三爷的布阵,莫非是在皇图天策府学的?」
「徐小子又动手了!」程宗扬打断他们的交谈,「这回是骑兵。喂,水师还有骑兵?」
州府兵一百余骑在林中列阵,然后同时冲出,步卒紧跟其后。那些骑手乘的都是军中健马,坐骑身高腿长,几个呼吸就掠过战场;木垒后的弓手只放出一两箭,骑兵便杀到面前。
护卫们吼叫着起身,依靠木垒的防护伸出长矛,不过他们没有受过训练,仓促中多半都是刺向马匹。最前面几名骑兵同时一拉缰绳,马匹跃起,包着蹄铁的马蹄跨过半人高的木垒,冲进阵后。
萧遥逸叫道:「五千银铢在这儿呢!来啊!」
萧遥逸拉住程宗扬的衣袖,惨叫道:「程兄救命啊……」
萧遥逸挤了挤眼,「这可是程兄立威的好机会。」说着一把将程宗扬推了过去。
程宗扬展臂拔刀,双刀交叉,「卡」的架住槊锋。那槊有一丈多长,槊杆是用一整根枣木制成,前细后粗,骑手握的槊把足有铁罐可乐粗细,打磨得滑不溜手。
叫声让程宗扬背后汗毛直竖,一刀将骑手劈下马背,吼道:「死狐狸!再叫我先砍死你!」
「铛」的一声,槊锋被钢刀劈得歪斜。程宗扬一招饿虎吞羊,双刀齐出,将骑手砍翻在地。
这小狐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程宗扬回头看时,只见萧遥逸两手伸出,齐齐挑出大拇指,然后又夸张地朝山丘上的世家子弟招手,用口型叫道:「太——好——啦……」
张少煌叫道:「程兄!我来助你!」
几个带弓的子弟纷纷举弓,朝程宗扬身后的追骑射去,连石胖子也拍着车窗大叫:「程哥!杀了他们!」
两骑越奔越近,丈许的长槊并排举起,槊锋直逼胸口。程宗扬深吸一口气,一招虎战八方,双刀瞬息间在身体前后左右劈出八刀,将两杆长槊同时荡开。
程宗扬翻过手腕,左手刀背压住一杆长槊,右刀手起刀落,将一握粗的槊杆劈成两截。马背上的骑手身手不凡,长槊断落的同时已经拔刀在手,马刀斜劈下来,在程宗扬刀锋上溅出一缕火花。
背后忽然一痛,却是那个中箭的骑兵单手握槊,槊锋刺进自己肩头。程宗扬反手握住槊锋,被推得栽倒在地。眼看冰冷的槊锋就要透肩而过。一个身影鬼魅般闪出,带钩的长刀钩住骑兵手臂,将他手臂的血肉、筋腱一并撕开。
「嘶……」程宗扬咬紧牙关,从齿缝中吸着凉气。
那帮世家子弟一蜂窝围过来,争相询问。
接着自己被送到一张香喷喷的锦垫上。肩后的衣物被人割开,温热的血液顺肩流淌。
石超道:「阿弥陀佛!陀佛!陀佛佛……」
程宗扬顿时怒火中烧,吼道:「死狐狸!你给我滚!」
石超连忙道:「对!对!你们几个小心伺候!程哥掉根毛,我就把你们脑袋都砍了!」
几双柔滑的手掌伸来帮他解开衣物。程宗扬一怔,才意识到这是石超的马车,里面都是他的侍姬,连忙道:「这就不用了吧?」
程宗扬趴在锦垫上,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痛得龇牙咧嘴。「萧五!你少煽风点火!」
他在程宗扬肩上推拿几下,止住血,一边俐落地敷好药,指点那些侍姬将伤口包扎起来,一边道:「那些州府兵被吴三爷打退,锐气已折,下面的事就不用程爷操心了。」
徐敖神情越来越严峻,从峪口打到这里,州府兵已经伤亡一百余人,一般军队伤亡率在十分之一以下就开始军心动摇,极少有军队能够承担三分之一伤亡。
吴三桂已经使断两根长矛,这会儿提着吴战威的大刀守在木垒中间。吴战威腿还没有康复,刚才抵挡骑兵冲锋时砍倒两名骑兵,自己也被马蹄狠狠踢了个跟头,不得不退到丘后。
吴三桂目光不逊于萧五,同样看出州府兵锐气已折,短时间内无力再战。如果这时乘一匹快马从丘上绕过战场,吴三桂有五成把握能闯出峪口,到建康城报信。
萧五一句话没说完,吴三桂就跳了起来。
吴三桂还不放心,朝丘上叫道:「大哥!怎么样?」
萧五拨了拨地上的浮土,画出木垒和州府兵的位置,说道:「此处州府兵还剩四百多,峪口有二百。刚才咱们打退他们两次,这些残军已经失了锐气。」
「没错。」萧五一乐,「但待在这儿挨打,吴爷能忍得住?」
「人不用太多。」萧五道:「挑十几个好手,从侧面绕到他们背后,远远放几箭,只要他们一乱,吴爷就从正面攻过来。两边夹击,说不定还能胜一场。」
两人都是打过仗的,细节一提就透,彼此越说越投机,也不用废话。萧五拍了拍手:「程少主手下竟然有吴爷这样的人才!好!我来守垒!」
那汉子没有披甲,只穿了一身灰扑扑的布衣。他身材虽然强壮,但腰背微微佝偻,在猛士如林的州府兵精锐中并不起眼。
「峪口的生力军?」萧五道。
那大汉大吼一声,然后挺起身,一步便跨出丈许,以疾逾奔马的速度朝木垒冲来,身形越来越快。
吴三桂提刀跃上木垒,叫道:「兀那汉子!留下姓名!」
吴三桂暴喝一声,长刀挥出。
【第十六集】第九章:伏流
「篷」的一声巨响,将两层树干并起的木垒击出一个六尺宽的缺口,垒后一名护卫来不及闪避,被折断的树木击中,顿时胸骨尽碎,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呼」的一声锐响,流星鎚呼啸着从大汉肘后翻起,重重砸在刀上。再锋利的刀也经不起这样的重鎚猛砸,吴三桂手腕微翻,避开锋刃,长刀仍像被击碎一样发出震耳的响声。
流星鎚猛地横击,将一名护卫连人带盾砸到树上,破碎的骨骼和血肉同时飞溅。
萧五额头大汗淋漓,忽然叫道:「你是谁!你是谁!」
流星鎚呼啸而出,砸中萧五的钩刀;萧五双刀同时折断,断裂刀身被流星鎚撞到胸口,身体横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程宗扬舒服地闭上眼。忽然山丘下传来一声巨响,他顿时惊醒过来,连忙抬起身攀住车窗,朝外看去。
抵御数百军士猛攻的木垒此时像纸扎一样被砸出六、七处缺口,十余名护卫尸横就地。萧五背依一棵大树,面如金纸,不断呕出鲜血,六名出身星月湖的好手两死一伤,剩下三人都守在丘下。只有吴三桂还在拚死搏杀。
萧遥逸双眼紧盯着那名大汉,一手缓缓伸到袖内。程宗扬知道他袖里藏着龙牙锥,事到如今,这小狐狸也顾不上暴露身分,要被迫出手了。
那大汉流星鎚如影随形,朝他背后袭来。吴三桂一个筋斗,避开流星鎚,双脚落在地上,接着沉腰坐马,长吸一口气,左臂挥出,迎向那大汉的流星鎚.
萧遥逸身体一动,然后又停下来,脸上露出古怪表情。
萧遥逸眼角抽动了一下:「大力金刚臂……贵属可真好功夫。」
吴三桂道:「盘江程氏护卫!吴长伯丨」
说着他大手一推,掷出流星鎚.吴三桂双臂开阖,硬砸硬挡,将流星鎚的攻势尽数接下。
程宗扬趴在车窗上道:「大力金刚臂很厉害吗?」
「不是吧?我看他是套了铁护臂。」程宗扬看了片刻,「喂,小狐狸,长伯能赢吗?」
程宗扬咬牙压低声音,「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萧遥逸一直掩藏自己出身星月湖的真实身分。他少年便回到建康,整日以纨裤子弟的面目示人,即使那些世家子弟也只知道他喜好声色犬马,至于身手在公子哥里算挑头的,仅此而已。
萧遥逸挽住袖中的龙牙锥,正待出手,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惨叫。
鹰愁峪口,近百名州府兵溃散过来,接着一群穿着黑色甲衣的军士从峪口涌入。
「禁军!是禁军!」看到军士的衣甲,丘上的世家子弟们顿时狂叫起来。绝处逢生,有些甚至喜极而泣。
是不是禁军,这小子最清楚不过,周围人欢叫雀跃,程宗扬却与萧遥逸相顾骇然,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又是何方神圣?
那大汉与吴三桂交手稳居上风,流星鎚一摆,向后退去。吴三桂无力追击,一屁股坐在地上,衣袖渗出斑斑血迹。
萧五和吴三桂受伤难起,众护卫被乌狼一番冲杀,死伤枕藉,剩下都逃到一边。
萧遥逸回过头,只见程宗扬一手指着远处,似乎认出某个人。
程宗扬看的却是旁边那个钢铁般的汉子。
徐敖脸上毫无血色,颤抖着手拔出佩剑放在颈下。那大汉站在他身旁,神情冷漠,没有丝毫劝阻或帮忙的意思。
徐敖手抖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自尽,最后手一松,佩剑掉落下来。
那大汉冷笑一声,收起流星鎚,一把将徐敖挟到腋下,飞身攀上山崖。
萧遥逸放下弓。这一箭虽然没能取他性命,但三翼六棱的箭头也够他受的。
一个文士缓步过来,斯斯文文向程宗扬施了一礼,「公子。」
「一去数日,如别经年。」林清浦微笑道:「公子连日来声名鹊起,在下于他乡亦有耳闻。」
萧遥逸微笑道:「你们是北府兵吧?怎么想起来要扮成禁军?」
林清浦镇定下来,从容道:「敢问小侯爷,我们哪里露出破绽?」
程宗扬道:「你就听他吹吧。」说着他扭头说道:「石胖子,你都听到了,烂到肚子里好吧?」
萧遥逸似笑非笑地望着林清浦,说道:「王爷对建康朝局也有兴趣?」
萧遥逸笑道:「连王家都敢说「王与马,共天下」,司马家没这么大吧?」
林清浦也不隐瞒:「在下回临川面见王爷,禀告程兄所见。王爷心系陛下安危,不顾非议,命易将军率北府兵精锐星夜赶赴建康,准备一旦有变,立即树帜勤王。」
林清浦微微一笑,「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王爷不过但尽人事,造化如何,各凭天命而已。」
「正是。听说公子遇险,易将军立刻拔营,为了避免惊动峪口的州府兵,走得慢了些,所幸没有来得太晚。」
萧遥逸摸着下巴道:「多了这个变数,我也很为难。」
「你想拉拢我?」萧遥逸笑嘻嘻道:「这主意不坏。没有我们这些世家支持,你们那位临川王也未必能坐安稳。程兄说得好,万事都有商量。吴越世仇,同舟尚且共济,何况临川王除了故作精明以外,没有其他大毛病,这事咱们再商量吧。」
萧遥逸懒洋洋道:「你还是别刮目了。今天这事我先替你们遮掩了吧。张侯爷!」
鹰愁峪一战,来袭的州府兵无一幸存,八百余人尽数被斩杀灭口。看着眼前幽静的山林变成屠场,程宗扬一手抚着额角,微微皱起眉头。
「行了,我又没说你做得不对。」
那些世家子弟只知道来援的是禁军,对易彪等人的身分没有丝毫怀疑。州府兵溃败后,这些人也一扫刚才的惧色,带着随从兴致勃勃地打起落水狗。
桓歆重重哼了一声,「姓徐的敢造反,真是活腻了。这事我跟他没完!」
程宗扬与易彪低声谈了片刻,又叫过吴三桂吩咐几句,便与众人一同返回建康。
最后只剩石超哭丧着脸,拉着程宗扬不肯松手。他手下伤亡最惨重,五十名护卫一半埋骨鹰愁峪,剩下的人人带伤,路上再撞到什么意外,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
吴战威只是被马蹄踏伤,休养一路已经能走动。他与易彪交情深厚,今日遇见本来不舍得分手,但这个粗人也知道事情紧要。吴三桂奉了程宗扬的命令,与易彪率领的州府兵一同离开,他便与小魏护送程宗扬回来。听到吩咐,他答应一声,打马过去,粗声大气地说道:「石少主,走吧!」
「行!」程宗扬一口答应。
秦桧看过他的伤势:「还好,没伤到筋骨。」
「哪里这么快。」秦桧把他伤口重新清洗过,敷上伤药,说道:「公子气血旺盛,有两三日就能行动自如了。」
「苏夫人派了个小婢来,说知会公子一声,明日午时她亲来拜访,若公子再避而不见就准备搬家好了。」
秦桧笑道:「那妖妇对祁兄的事只字不提,看来还没弄清缘由。」
程宗扬想起后宅的卓美人,心头不禁一热。今天自己吸收一堆死气,丹田充溢,在车上又被石胖子的美姬揉摩一路,身上炽热如火,只是碍着面子不好上下其手。这会儿回到家里,只想找那个自己专用的婊子痛痛快快地发泄一番。
小紫背着手靠在门边:「我还以为你真要睡觉呢。」
「什么呀?」
小紫撇了撇鲜红的小嘴,「又不杀人。好无聊。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保她看不出来。」
「雪雪在搞你的女人哦。」
「傻瓜!」小紫摊开白嫩的小手,「拿来。」
「她要做娃娃,我帮她剪下来,给她的娃娃做头发。」
程宗扬笑道:「还挺会玩呢。什么娃娃?」
程宗扬愣了半晌,听起来很耳熟,好像自己以前也玩过,「你是跟谁学的这种娃娃?」
僧耆洲?听起来像是非洲。程宗扬道:「是不是头发还是卷的?」
非洲传过来的娃娃……
程宗扬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后抓狂地叫道:「死丫头,我就知道你想整死我!」只要跟这死丫头沾边就没好事,随随便便就给自己扎了个小人,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妈的的!今天受伤肯定就是她干的!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小紫,「干得好。回头我请你吃饭。」
【第十六集】第十章:陷阱
程宗扬侧身靠在榻上,看着眼前优雅的丽人描眉敷粉,一点一点描绘出妓女般浓艳的妆扮。
美妓合上妆匣,起身回首嫣然一笑,美艳脸庞犹如一株丰秾的花枝,脂香粉浓,光彩照人。
竹榻「吱哑」一声弹起,程宗扬坐起身,朝她招了招手。秾妆艳抹的美妓走过来,她通体赤裸,只在脚下穿了一双木屐,雪滑玉体在黑暗中勾勒出莹白的轮廓,丰腻动人。只不过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两条圆润的美腿像无法合拢一样微微张开,走得别扭。
小紫抱着雪雪逗弄,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把人家开了苞就不管了。卓婊子还是处女呢,被你嫖得两天都走不动路,下面都被干肿了。卓婊子,是不是?」
她看了小紫一眼,小声道:「妈妈万福。」
程宗扬板起脸,「喂,你钱都拿了,怎么还不走?」
程宗扬干笑两声,然后道:「别说一腿,就是有十腿八腿,你管得着吗?」
卓美人儿吃错药,自己找个理由心甘情愿做婊子来赎罪,再跟她客套就太虚伪了。
卓云君身体羞窘地微微发颤,不好意思地垂下玉颈。
美妓玉颊飞红,然后娇羞地微微点头。
卓云君本能地微微退开,躲避他的手指。
卓云君顺从地张开腿,把柔腻的玉户放在他手上。她下体肥滑柔腻,阴阜圆耸,比自己以前经历的女人都要饱满。自己张开手,那团又软又腻的美肉在手心满满握着,
卓云君吃痛地微微蹙眉,熟艳面孔上混合着娇怯、羞媚、痛楚的神情,诱人之极。
程宗扬早把肩上伤势抛到脑后,心头一团火热。他抱起这个光溜溜的大美人儿往榻上一推,然后丢出两团黑色的丝物,笑道:「把这个穿上。」
「是袜子。」程宗扬道:「穿在腿上的。」
卓云君明白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何要穿上袜子,还是听话地抬起一只白软的纤足,将丝袜套在脚上。
卓云君穿上后才发现,这两条丝袜不仅没有起到遮羞的效果,反而更令人羞赧。
更诱人的,则是丝袜上缘那两截白光光的大腿,在黑色丝袜的衬托下,愈发圆润白嫩,丰腴的雪肉熟艳欲滴。
至于穿上黑丝的卓云君,带给自己的冲击力远比一个没有见过丝袜的人要强烈。
程宗扬脱去衣物,亮出结实腹肌和胯下怒胀的阳具,然后抓住美妓一只纤足,提起她的小腿,隔着薄丝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
那只手掌越过丝袜边缘,落在大腿赤裸的肌肤上,带来一片火热的触感。卓云君禁不住一阵战栗。
「哎呀!」
程宗扬一脸坏笑地说道:「卓美人儿,你可以向我道歉了。」
「好吧,我再等一会儿。」程宗扬道:「大美人儿!主人要进来了!」
痛叫声中,阳具顶进柔腻的肉缝,挤进狭紧的肉孔。
程宗扬抓住她的膝弯,将她两腿拉开,挺起下腹,在她穴口顶弄几下,等她蜜穴微微湿润,然后用力直贯到底。美妓下体未愈的伤处顿时绽裂,又一次破体的痛楚使她玉容失色,眼睛上翻,几乎昏厥。
充满弹性的薄丝紧紧贴在腿上,黑丝包裹下的美腿像瓷器一样又光又滑,大腿裸露的肌肤香滑白嫩,像饱含汁液一样丰满白润。
美妓洁白的身体横陈榻上,伴随着竹榻有节奏的响声,胸前浑圆雪乳前后摇晃,彷佛两团充满弹性的雪球。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百余下,直干得美妓下体溅出星星点点的落红,还不肯减慢速度。卓云君勉强支撑多时,终于被这一轮暴奸干得忍不住颦起眉峰,婉转哀求道:「主……子……求你轻一些……好痛……」
卓云君咬住唇,眼中溢出泪光。
卓云君像醒悟一样浑身一震,片刻后,她吃力地露出一丝媚笑,柔声说道:
卓云君两手扶住程宗扬的腰,痛得声泪俱下,「主子,你干到奴婢最里面了……顶得奴婢好痛……」
卓云君弯眉颦紧,白滑躯体像触电一样颤抖,一边婉转叫道:「好酸……麻麻的……哎呀……好疼!要被挤碎了……」
卓云君满面羞痛,小声道:「是主子的阳具太大了。」
竹榻摇晃的「吱哑」声越来越响,房间里回荡着美妓的乞求痛叫。
卓云君白腻的玉户被干得敞开,蜜穴内鲜血狼籍。她痛楚地叫道:「主子……你阳具好大……奴婢下面……都裂开了……」
「奴婢小穴都被……主子干穿了……啊呀!」卓云君忍不住哭泣道:「好主子,奴婢乖乖让你肏……求你轻一点……」
卓云君珠泪滚滚地泣道:「奴婢知道错了……请主子责罚……」
算了,不管她捣什么鬼,他先爽了再说!
「啊……」
程宗扬整个身体都压在那具白嫩的胴体上,阳具插在美妓蜜穴深处,被柔腻的蜜肉紧紧包裹着,龟头顶住她软嫩的花心。鼻尖顶着卓美人儿的鼻尖,眼对着眼,然后阳具跳动着在她身体里射起精来。
「你被人射到体内的样子真美,」程宗扬小声笑道:「既像个云雨过的美人儿,又骚又媚;还像个刚开苞的小处女,又乖又甜——」程宗扬摸了摸她的抿紧的唇角。
卓云君浑身震颤,美目猛然睁大,露出一丝羞缩的惧意。
程宗扬伏在卓云君身上,射过精的阳具还留在她体内,享受她肉体丰腴动人的触感,一边道:「你在这里待了差不多十天,太乙真宗的人也该来了。」
「你以为呢?」
程宗扬用力挺动一下,把阳具从她体内拨出,一脸坏笑地说道,「卓教御,你可比我想像的好上手多了。」
苏妲己这次是乘车直入庭院,直到厅前才停下。程宗扬早在阶下等候,规规矩矩施礼道:「小的见过夫人!」
苏妲己披了一袭雪白的丝袍,狐媚的瓜子脸犹如白玉,水汪汪的美目顾盼间媚态横生,体态风流。程宗扬虽然如临大敌,也不禁精神一振。
苏妲己昂起螓首,一手提起长裙,风姿绰约地踏上台阶,款款进入厅内。
苏妲己瞟了她一眼,「好个俏丽的小粉头,花多少钱买的?」
「难怪还是处子。」
苏妲己又看了雁儿几眼,对那盏茶碰也不碰。小婢香蔻儿取出茶盏,从包好的铜壶内沏上茶,奉给主人。
这妖妇还真不客气,迳把自己当成奴才。程宗扬一脸苦相地说道:「回夫人,小的没有什么帐目可以交割,倒是外面欠了不少帐。云氏商会的两万金铢、金谷石家八千,这宅子欠了一万多贯没有付清,还有雇的几个下人,也欠了一个多月的银钱没有发放,小的前两天说是打猎,其实是躲债去了。」
苏妲己原本也不相信他一个饿得要死的乞丐能短短几个月内挣下如此身家,听说都是施手段借来撑门面的,倒信了七、八分。
三万金铢,凭他的工钱一百年也还不清。苏妲己被他气得笑了起来:「死奴才!你的债让我来给你还吗?」
苏妲己拿起茶盏,美艳的桃花眼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冷冷道:「凝羽为何留在南荒?」
苏妲己艳红的唇角微微挑起:「祁远呑呑吐吐还不肯说,果然是中了你的奸计,明白回话!」
苏妲己厉斥道:「胡说!」
程宗扬急忙否认,苏妲己却笑吟吟道:「让那个穹羽族的贱人在山里被山民们糟践,倒是好事一桩,过了冬再让祁远赎她回来。」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吵嚷,苏妲己颦起蛾眉。程宗扬连忙出来道:「怎么了?外面吵什么吵!」
程宗扬朝厅内看了一眼,然后朝秦桧施个眼色,小声道:「收好。别漏了马脚。」
一名女侍卫扣着程宗扬的脉门,香蔻儿从厅内出来,娇声道:「夫人吩咐,让外面的把东西送进来。」
秦桧连忙摆手,「误会!误会!外面是几个要帐的!在下就去把他们打发走!」
秦桧还在犹豫,程宗扬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随着她轻柔的脚步,绘着绯红碎花的裙摆微微飘动,那曼妙姿态使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一种念头,似乎她每一步踏出,脚下都绽开一朵雪白的莲花,又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而湮灭。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没有人怀疑眼前的少女拥有绝世容貌。
苏妲己美目一僵,连她这样丽色倾城的绝色,也望着眼前那张宝石般精致的面孔,感到一瞬间的失神。
苏妲己望着这个精致绝伦的小美人儿,片刻后才问道:「是什么?」
锦囊内露出一张七弦古琴,琴身色泽朱红,因为年代久远,漆面出现一层流水般细密的纹路,漆面剥落处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灰胎。
秦桧举止温文尔雅,外形本来就讨好,而且又口齿伶俐,博闻多识,一番话抑扬顿挫,讲得头头是道,连苏妲己也听了进去。
秦桧小心翻过琴身,轻轻叩了两下,「琴腹之内,上有舌穴、音池,下有韵沼。与龙池相对的纳音处,有天、地二柱。发声之时,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余响绕梁不绝。」
秦桧轻轻一拨琴弦,琴声响起,曼声吟道:「若云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半晌,苏妲己冷笑一声:「一张破琴而已,连漆下的灰胎都露了出来,还当成宝贝。」
苏妲己玉颊微红。秦桧好看的一笑,手掌抚过细纹密布的漆面,从容说道:「琴过百年,漆上自然出现诸色断纹,有梅花断、牛毛断、蛇腹断、冰纹断、流水断、龙鳞断……有断纹之琴,琴音愈发清越透澈,韵味悠长。」
苏妲己看了片刻,「这是什么琴?」
苏妲己挑起眉梢。「听来倒是张好琴,为何落在你们手中?」
苏妲己纤指轻轻点了秦桧一下,吩咐道:「你来说。」
苏妲己冷冷道:「这番话便不尽不实,想瞒过我吗?」说着她吩咐旁边的侍卫,「再敢胡言,立即斩下那死奴才一只手!」
秦桧面露愧色,「实不相瞒,这张伯牙琴出自淮南王的宫中。淮南王因罪自尽,王宫被封,有个宫里下人偷了这张琴出来到建康变卖,正好遇上公子,以八千金铢买下此琴……」
秦桧恭恭敬敬地说道:「数月前金枝会馆卖出大圣遗音与春雷二琴,一张作价一万六千金铢,另一张为两万五千金铢。伯牙琴为稀世奇珍,八千金铢已经是捡了大便宜。」
程宗扬道:「回夫人……」
秦桧咽了口唾沫,「实不相瞒,这是淮南王幼女,随琴一同买来的。」
程宗扬叫道:「夫人,万万不可!这是我从金谷石家借了八千金铢买来的,已经送给几家看过,有人已出到两万金铢的高价,不日就要出手。」
秦桧在旁苦苦哀求,但苏妲己不为所动,带着两婢,捧着琴上了马车,然后挑起车帘冷冷说道:「姓程的奴才,莫以为我会放过你。」
秦桧还在哀求,最后被旁边的女侍卫抬脚踢了个跟头,顿时像葫芦一样滚到一边。
程宗扬一改刚才的戚容,笑道:「秦兄,你演得太入戏了吧?」
说着两人哈哈大笑,伸手用力击了一掌。
【第十六集完】